从来没有想过要写写父亲。
父亲是一名老干部、老军人、老党员,年轻时戎马战场,退伍后担任村支部书记,一生辛劳,一生清廉,如今已退休在家的老爸虽然不再过问村里的事,但是,每天都要对我进行教育:干好工作,让党放心。
退休在家的老爸除了每天到楼下的棋牌室消磨时间,更多的是和他的战友们交流,给我讲战场上难忘的经历:连长冉义书第一次上战场吓得不敢开枪,第二次就打死了三个敌人;战友龚枝球为了保护其他同志差点丢了一条腿;老班长居立保在防空洞里把仅有的一包压缩饼干省给爸爸吃……还有最让老爸难忘和自豪的是他的立功经历,他背着受伤的战友从战场撤到驻扎地,整整跑了三天,子弹多少次从身边飞过,爸爸硬是坚持了下来,带着战友安全回到驻地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,老爸说当时只有一个想法:我不能丢下同生共死的战友!战场上的奋勇杀敌和平时突出的表现,老爸被授予三等功。四十年来,老爸的军功章是他为党奉献青春和热血的动力。
退伍后爸爸被安排到乡里的供销社上班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乡供销社的一项主要业务就是棉花收购。群众种植棉花的面积大,棉花的销售也成了难题,爸爸的岗位就炙手可热。一到棉花收购的季节,每天天不亮,棉花收购点的门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好多群众为了早点把棉花卖掉,当然也为了卖个好价钱,头天晚上就到我家里掂来一瓶二锅头、一盒烟,爸爸总是客气地招待他们,但是,他们带来的东西,爸爸一次也没有留下过。“老乡种地挣几个钱不容易,咱不能昧着良心收这样的礼。”我印象里最清楚的就是爸爸经常这样交代同在收购点上班的妈妈。
九十年代末,爸爸开始担任村里的支部书记。我们村原本是县里的先进村,老支书刘金山是全省著名劳动模范,村里的各项工作也是顶呱呱的。爸爸接过老支书的担子,尤其感到责任重大。他怕工作干不好,给乡里县里拖后腿,每天跑东家串西家,帮助群众解决困难;利用亲戚朋友的关系,跑乡里跑县里,给村里争取资金,修公路,建学校。为了确保工期更为了确保质量,修路建校他天天盯在工地,“国家的钱,一分也不能浪费。”每年到了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缴纳的时候,爸爸总是先拉个单子,村里谁家困难,他就先帮缴上,谁家差多少,他都是用自己的工资垫上。时间一长,也不知道自己垫了多少钱,妈妈说起这事,总是埋怨,因为爸爸的工资没有交给妈妈过不说,有好多次还问妈妈要钱完成村里的任务。
农村党支部书记是最基层的领导,却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冷暖吃喝。村里谁家和邻居闹矛盾了,谁家孩子不孝顺,盖房子、娶媳妇……大大小小,没有一件不是村支部书记的工作范畴,于是爸爸的工作就特别忙。我记得那几年下岗的妈妈办了一个小型面粉厂,十里八村的群众都用小麦换购面粉。面粉厂规模不大,但是每天的换购量也在四五千斤,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,有时候就让爸爸帮忙,但是,直到现在,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妈妈还是满腹牢骚。原来,不管面粉厂的顾客有多少,也不问是不是需要洗粮食打面,只要村里群众有事,别说人家去叫他了,一个电话,爸爸扔下手里的活就走了。“记不清有多少次,打面机轰隆地响,工作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,机器空响。”妈妈经常给我讲爸爸的“光辉往事”。
“咱是一个村的领头人,村里谁家有事了,我不去谁去?”爸爸说起这些来理直气壮。
“上面千条线,下面一根针。”这是爸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。不管是乡里县里,哪个部门布置了工作,都得由村里的干部去做工作,于是,爸爸就特别忙碌。不仅事多,有时候还要受到很多的诱惑。因为小城镇建设不符合条件的不能盖房子,他们找爸爸;因为计划生育政策不能生二胎,他们找爸爸;殡葬改革有些群众思想不通不想火化,他们找爸爸,或送来一箱酒,或塞个红包,让爸爸去跑关系、找路子,每次,爸爸都是一句话:符合政策的,事可以办,东西拿走!担任村支部书记近二十年,我妈说几乎没见爸爸往家拿过多少钱,反而给村里垫的钱妈妈能说好多。
爸爸的清廉是能经得起组织考验的。我们村是年建档立卡的重点贫困村,年,县检察院对部分贫困村的资金发放情况进行审查,爸爸被传到检察院核实情况。
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八月的一个中午,刚下班,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,说爸爸跟一个不熟悉的乡干部出去了,一直没有回家,电话也一直关机。我把电话打到乡里,才知道是检察院核实扶贫资金的发放情况。虽然我坚信爸爸的人品,但电话一直打不通,担心与焦虑中,漫长的一天好像是过了一年。第二天中午,爸爸的电话打过来了。“只是审核一下资金的发放情况,老爸是什么样的人,你还不知道?”电话里,爸爸的声音还是那样浑厚,但是,我听得出,更多的是自信和骄傲。
事后爸爸告诉我,在检察院,他所回忆起的每一次发放资金的时间、发放的数目、发放的群众户数,都和扶贫办的账目相符合。“老百姓把礼送到我兜里我都不要,会贪污这个钱?”爸爸不屑地说。
去年年初,已经年过六旬的老爸因为身体不好向组织申请退休。村里的工作交接之后,他回忆一下,年农村医疗保险收缴的时候他还有一部分垫付的钱没有给村里交接。“这些得说清,不管是多少钱,我退休了,不能带个糊涂账。”那天我开车带爸爸去找当时负责财会的村干部,但是,没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认有这件事,不仅否认事实,而且态度特别不好。回到家,我越想越生气,找到当时了解情况的几个当事人,不仅录下了大家对实情的证言,还咨询了律师,非要找村干部去理论。“孩子,钱值什么?你爸一辈子不认钱,活的是个人!”爸爸拉住我,怎么也不让去。
是啊,不认钱的老爸工作了一辈子,年轻时在战场上抛洒热血,中年在基层摸爬滚打,老年落得一身病,到现在老家住的房子还漏着雨。去年,我把爸妈接到县城跟我住,算是不再住漏雨的屋了。
回顾几十年我和老爸的相处,他用自己一生的清廉和勤奋为我指明了人生的航向,也用自己的言行让我看到了一名老党员严守党的纪律、做合格共产党员的初心。(夏邑县纪委监委尚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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